國慶假期，天有點兒冷，音樂的話題有點兒熱。上海的簡單生活音樂節(jié)和北京的理想音樂節(jié)在京滬兩地同時。而簡單生活音樂節(jié)上林憶蓮和許美靜的出場，更是繼續(xù)著音樂懷舊的話題。

不過這一切似乎沒有另外一個消息來得勁爆——王菲要出新專輯了！

不不不，先別激動，仔細一看，我們才知道這張名為《敷衍》的專輯只是王菲的老公司新藝寶為大家炒的一盤冷飯。這樣一看，“敷衍”這名字就有了點諷刺意味。1997年王菲離開新藝寶，轉(zhuǎn)投百代唱片，當時已經(jīng)制作好的專輯于是被切分為兩張EP，而這次唱片公司決定將這張粵語專輯重新合體發(fā)行，十首粵語歌，其中不乏《暗涌》、《約定》、《敷衍》這樣的名曲。這張唱片10月5日開始預售，11月13日正式發(fā)行。《港囧》剛剛引發(fā)的對港樂的集體懷舊，終于還是傳染到了主題曲演唱者王菲這里。

而就在3天前（10月2日），竇靖童也在北京的理想音樂節(jié)上完成了在中國內(nèi)地的首次個人獨秀，一口氣演唱了6首歌，算是為自己年底即將發(fā)行的個人專輯預熱。2010年，出席嫣然天使基金慈善晚宴的時候她還是留長發(fā)，露香肩的小女生形象，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凌亂短發(fā)配軍裝夾克的中性風。竇靖童演出現(xiàn)場反應十分熱烈，柏邦妮評論道：“（她）又酷又羞澀，珍貴又溫柔，我們幾個如癡如醉，身旁尖叫的女生大概只有十二三歲。” 此外更有大批樂迷大呼“已被掰彎”——雖然竇靖童沒趕得上親子綜藝的年代，賣不了萌，好在還賣得了腐。

隨后，網(wǎng)絡上又掀起“竇靖童，接下來她會成為王菲還是竇唯”的討論。成為王菲還是竇唯？這實在是個偽問題。

演出當天，李亞鵬到場助陣，而王菲和竇唯一媽一爹卻都沒有現(xiàn)身。我們倒是可以在隱喻意義上將此理解為竇靖童音樂之路的一個困境——竇靖童的時代不再是竇唯的時代，也不再是王菲的時代?；蚩梢赃z傳，時代卻不可復制。在音樂傳統(tǒng)的意義上，竇靖童不是“星二代”，而是十足的一個“孤兒”。竇靖童面臨的是一個張愛玲式的問題——如今的樂壇哪里能容得下一個竇靖童？她的位置在哪里？

環(huán)視華語樂壇，大概沒有別人能比這一家子更加專注于“娛樂”全民二十年。今年上半年竇唯乘地鐵被網(wǎng)友拍照的新聞還尚有余溫，竇唯一句“清濁自甚，神靈明鑒”更是悲愴得讓粉絲為之扼腕嘆息。這個被廖一梅愛過的“老去的男孩”，是中國搖滾黃金時代的最重要的符號之一?？梢哉f，今天竇唯的形象有多邋遢，那個時代的激情和理想在今天就有多不堪。9月，竇唯前妻高原的攝影集《把青春唱完：1990-1999中國搖滾與一個文化群體的生活影像》的出版，更是明確地將樂迷們帶入了“懷舊”這一后工業(yè)時代的情感結(jié)構。

跟竇唯的自得其樂形成對照，王菲如今的歌路是真正的“儒釋道”三家通吃（她先后演唱了電影《孔子》主題曲，藏傳佛教為背景的《愿》以及楊瀾制作的道教文化實景演出《夢回龍虎山》的主題曲《如夢》），引領著白領階層一會兒去西藏朝圣，一會兒登仙山問道。如果不是王林大師前陣子的落馬，大概“女神”身上也不會沾一點兒臟水。

現(xiàn)在終于輪到竇靖童來接受大家的檢驗了。從某種意義上說，竇靖童開始進入樂壇以來，她的包裝策略就能依稀看到王菲當年的影子。1994年，王菲第一次以“王菲”之名發(fā)行粵語專輯《胡思亂想》，成功地嫁接了歐美小眾音樂和自己的獨特聲線，并且開始專注打造自己高冷另類的個人形象，徹底告別了“王靖雯時代”。

竇靖童至今也是在走國際化路線，英文歌曲，組樂隊，時不時在日本和中國香港表演一下，只玩Instagram，不玩微博，一副高冷的姿態(tài)。跟國內(nèi)二三線藝人的子女們在用《我不是明星》這樣的土產(chǎn)節(jié)目來提高自己的曝光率，把自己硬生生塞進觀眾腦子里的策略不同，竇靖童堅持著“神秘主義”這種只有王菲女兒才玩得起的包裝策略。

從2013年開始，竇靖童開始時不時地拋出單曲，至今沒有大的動作，而今年年底才會發(fā)行的個人專輯可以說是吊足了聽眾的胃口。憑良心講，她的音樂訓練和聲音條件都很有潛力，即使成不了王菲第二，至少也是王若琳的水準。但是她不會成為王菲，更不會成為竇唯。

時代畢竟已經(jīng)不同，竇靖童玩不出新的高冷，在音樂風格上也難以有很大的突破。所以她的路一直以來走得非常小心翼翼，這和王菲不會再輕易出專輯是一個道理。

2013年推出《With You》和《On The Beach》時，竇靖童還是留長發(fā)抱著吉他彈唱的小清新，到2014年的《My Days》中則形象與曲風大變，讓人驚呼聽到了“竇唯時期”王菲的味道。

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竇靖童所處的特定歷史條件，如果說竇唯的音樂是在1990年代逐漸清晰的改革圖景之下發(fā)出的不安、惶恐、憤怒和拒絕的話，王菲的成功恰恰是日漸成型的都市中產(chǎn)階級自我文化建構過程中的要素。所以，當王菲一步步走向華語流行樂壇的金字塔尖的時候，竇唯卻正好逆向墜落。

而竇靖童則不具備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歷史條件。她玩不出新的高冷，在文化區(qū)隔的意義上，竇靖童再也遇不到王菲的機遇，雖然她還可以（而且也只能）在小眾的路子上繼續(xù)前行。但可以肯定她完全沒機會成為竇唯。這里的問題不在于她的才華本身，而在于今天的搖滾樂已經(jīng)沒有了代表文化主體發(fā)聲的能力。或者把這個問題再推進一步，在這個所謂文化多元主義的今天，誰是今天中國的文化主體這一問題都已經(jīng)變得曖昧不清了。

中國搖滾的黃金時代已經(jīng)過去，在這個只能用民謠來歌唱個人創(chuàng)傷和懷舊夢囈的年代，搖滾最多是荷爾蒙和腎上腺素的沖動，而不會是對歷史和現(xiàn)實懷抱批判精神的時代強音。而我們能指望竇靖童來為時代發(fā)聲嗎？當然不能，她無非只是會成為明星文化（celebrity culture）時代文化工業(yè)向我們販售的另一個明星形象罷了。

她的身份把她變成了一個特殊的“一”，而真正的好音樂，不論是何種曲風，應當具備那種普遍化的情感力量。“星二代”給她的不僅僅是一個光環(huán)，更是一個將她永遠跟中國現(xiàn)實割裂的處境。竇靖童的歌只能是純粹個人的，就像她的《My Days》里唱的：

I’ll chase the world ,I’ll till the sky/ oh take me to the time of my days / I don’t feel the need to stay / I dream a different kind of way

無論她多么想要走出一條屬于她自己的路子，找到她自己的時代，她都得面臨這一現(xiàn)實，即在藝術“介入”現(xiàn)實的意義上，她根本就不在現(xiàn)實之中，而是在時代之外。“爸爸，媽媽，我們?nèi)ツ睦镅?rdquo;的問題，竇靖童不清楚，竇唯和王菲也回答不了。

音樂從來拯救不了世界，我們也不必再去呼喚巨星。不論竇靖童會不會成為天后，可以肯定的是，她身上會永遠攜帶著竇唯和王菲時代的“影子”，那個陰影就像是一個幽靈，她將提示我們一個曾經(jīng)有過的時代。

生成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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