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還有哪些不能推開的科學之門？

這兩天“基因編輯嬰兒”的新聞持續(xù)發(fā)酵，討論聲鋪天蓋地。

印象中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世界各大科技、學術(shù)媒體在同一天把中國新聞當做頭條。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卻是這種新聞，作為科技媒體從業(yè)者真的有點難過。

事實上，關于這個新聞本身的討論已經(jīng)夠多了，但我們覺得或許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從另一個角度提醒大家：科學倫理的門鎖，不僅掛在基因科學上。從生物學、藥學到遺傳學、神經(jīng)科學，再到電子工程和AI，人類不應該推開的科學大門還有很多。

在我們批評和指責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時，也應該看到：這次事件或許證明了，在學術(shù)噱頭與名利場游戲的驅(qū)使下，更多關乎生命與人權(quán)的科學倫理禁忌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事后的指責固然必要，然而預見性的提防與規(guī)則建設才是避免問題的根本。

客觀而論，某些領域的科學發(fā)展，是需要以人作為試驗品的。然而生命的價值高于一切，在這個科學家與人類社會的公認準則下。很多科學倫理原則在現(xiàn)代科學史上被陸續(xù)提出，從1964年禁止以人體作為醫(yī)學研究對象的《赫爾辛基宣言》，再到1979年保護醫(yī)藥受試者權(quán)益的《貝爾蒙特報告》，直到去年由產(chǎn)業(yè)與學術(shù)界共同發(fā)布的《23條人工智能發(fā)展原則》。

學術(shù)界、產(chǎn)業(yè)界已經(jīng)連同社會各界，于不同學科中，在科學與生命倫理的矛盾地帶設立了禁區(qū)。

以下幾種“科學實驗”，都已經(jīng)被標注為人類不應該走入的科學禁地：

可能影響人腦的腦機接口與腦設備植入

宇宙和大腦，被認為是人類最終極的兩個研究方向。

然而與宇宙不同，腦科學的實驗觀測必須小心翼翼，涉及活體實驗尤其如此。

近兩年，無論是產(chǎn)業(yè)界還是學術(shù)界，腦機接口都成為了新的熱門詞匯。鋼鐵俠馬斯克投資了腦機接口公司，讓這個未來科技的熱度突然飆升。

但無論是用電流刺激大腦，這個中國人非常熟悉的概念；還是腦機接口、腦植入芯片這些未來概念，都必須遵守一個實驗原則：實驗必須證明不對受試者本身產(chǎn)生任何影響。

這里的倫理困境在于，對大腦施加某種影響，已經(jīng)被證明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性格、記憶，甚至自我認知。

這就引發(fā)了這樣一個問題：無論是想改變大腦中某種特性（比如治療網(wǎng)癮），還是增強大腦（強化記憶力），或者讓大腦直接與外設設備聯(lián)系（神經(jīng)元指揮義肢），都可能帶有難以明確的副作用。

比如2016年美國的一份研究報告表明，一位用電流刺激大腦，以期望治療抑郁癥的病人，開始出現(xiàn)懷疑生存價值，無法控制自己語言等問題。

直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知道腦機接口、大腦植入設備這些技術(shù)，可能以多強程度改變一個人。植入了某個設備之后，人類還能在多大程度保有自己？即使有1%的自我被他者設備所擠占，那也是倫理上無法應對的問題。

早在2011年，美國DARPA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公布了一個研究成果，他們通過芯片植入的方式，讓昆蟲便成一個可控制的“傀儡昆蟲”。那么腦機接口等研究是不是也蘊藏了改變一個人，甚至控制一個人的可能？

基于這個風險，科學界共同禁止一切可能對人腦產(chǎn)生影響的實驗，尤其反對軍事目的的神經(jīng)科學技術(shù)實驗。

然而可悲的是，今天我們身邊并不乏“電擊大腦治療網(wǎng)癮”，甚至“用大腦儀器讓孩子變聰明”的報道。

教AI做“電車難題”

今天為科學公約所禁止的實驗，大部分都關乎人類機體本身，以及胚胎、器官等生物領域。但在純虛擬的世界，科學倫理問題也愈發(fā)凸顯。

比如上面提到的《23條人工智能發(fā)展原則》，就明確提出禁止訓練AI智能體在人類生命中做出選擇。直白點說，就是不能教育AI做著名的“救一個人，還是救十個人”的“電車難題”。

這個問題可能看起來僅僅是個邏輯悖論而已，但實際上這卻可能引發(fā)與激化已經(jīng)非常明顯的AI倫理沖突。

比如AI的歧視可能進一步加重。

中歐某國的一家連鎖店，曾經(jīng)在不久之前被曝光，店里的機器視覺系統(tǒng)被訓練為，通過衣著服飾等因素來識別顧客的民族和身份地位。并提醒售貨員進行區(qū)別對待，以增進銷售額。這顯然造成了嚴重的貧富歧視和民族歧視。

美國某海關，也曾在去年被爆出使用AI算法來尋找毒販。這聽起來挺好，但它的工作原理是學習毒販的穿衣打扮，然而在類似衣著人員出現(xiàn)時，提醒工作人員進一步搜查。這樣做的后果，是某些拉美國家的旅客被反復搜查，惹出來種族歧視的麻煩。

在AI已經(jīng)很嚴重的歧視問題基礎上，做那些拷問人性的訓練，并以之作為AI的應用標準，這顯然是非常危險的。很可能推導出救援AI先救富人，無人駕駛汽車在事故不可避免時先撞老人這樣的問題。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無法合上，這條讓AI學習人性矛盾之路的最終進化版本，或許就是廣受唾棄的自動殺人武器。

伯納德實驗

1968年，美國兒童精神病學家彼得·紐鮑爾團隊開始了一項被人指責了數(shù)十年的實驗。

科學家們讓被父母遺棄的兩個女孩，葆拉和埃莉絲分別被不同的家庭領養(yǎng)。35年后她們才知道自己居然有雙胞胎姐妹。這就是科學史上引發(fā)無限爭議的伯納德實驗，也被稱為雙胞胎分離實驗。

這個實驗的本意，是想要證明一個人的成長環(huán)境究竟可能對人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一個人的精神世界，究竟有多少先天和多少后天部分組成。

在兩個女孩成長過程中，科學家每隔幾個月就會暗中觀察并記錄一下成長情況，希望從中解答“個性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事實上，雙胞胎從小分離也并不少見。然而這個實驗的殘忍之處在于，實驗員必須在明知道雙胞胎情況的條件下，不告訴二人自己有兄弟/姐妹，以此來完成實驗。

顯然，這對于人倫關系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因此也被列為心理學和精神病學中的禁忌實驗。

以人類為受試對象的多種遺傳學實驗

更加需要人類參與受試的，是遺傳學領域的若干實驗。這次的基因編輯嬰兒事件也屬于這一范疇。而在基因技術(shù)之外，還有不少遺傳學的人類實驗被列為禁忌。

比如這兩年取得很多突破的光遺傳學，在今天也沒有證明具備人體實驗的條件。

所謂光遺傳學，是指向生物體內(nèi)注射仿生自水母的毒素。從而使細胞膜中某些離子通道可以對光產(chǎn)生反應。然而在用聚焦光束去照射腦組織，可以觀察到腦細胞的放電頻率。

這一實驗已經(jīng)在小白鼠身上取得了成功，科學家當然最終希望能夠以此解釋人類的大腦到底是如何運作的。揭開這個謎團，對生物學和醫(yī)學來說意義簡直無法想象。但由于注射毒素并不能證明對人體是無害的，并且觀察腦細胞也可能帶來大腦損傷。因此光遺傳的人類實驗今天還是禁忌項目。

另一個不能做的實驗，是觀察胚胎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這個人類誕生的謎團，今天在理論上可以用在胚胎細胞中注入某種基因，然而通過追蹤該基因活性的方式，來觀察人類的形成之謎。但由于風險過大，有可能對嬰兒造成不可逆影響，其被禁止在孕婦身上實驗。

相關的實驗還有很多，比如腦組織切除實驗、遺傳標記剔除實驗等等，但就像這次的基因編輯嬰兒所引發(fā)的爭議一樣，科學家和全社會，都無法對被作為試驗品的真實人類負責。因此鎖在門后，等待科技的進一步發(fā)展才是它們的歸宿。

人獸界限實驗

還有一項禁忌，是生物學和進化論研究中必須面對的問題：人和猿，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想要搞清楚這個謎題，或許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嘗試人猿雜交，以及人與猿互換母體。但顯然在倫理上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另一個相關實驗，就是所謂的“狼孩”或“人猿”。把動物當做人類來撫養(yǎng)，很多科學家，甚至馬戲團和熱愛動物的家庭都曾經(jīng)嘗試過，事實證明動物的“通人性”程度始終有限，沒有看到太多智力進化的可能。那么如果把人放進動物群體生長，人會依舊保持人性，還是徹底獸化呢？

這也是一個禁止實驗的問題，我們只能在文學與影視作品里觀察相關題材。

不難發(fā)現(xiàn)，科學倫理問題并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神話，或者掉書袋者的無病呻吟。如果真的失去底線和禁忌，無論是追求真理，還是財富和名譽，人類在科學上將很快喪失人性，徹底淪為結(jié)果的努力。

對科學倫理問題的不斷加深認識、推導因果，達成國際共識，是科學安全與人類安全共同的保護鎖。一旦鎖頭掉落，誰也無法肯定大門另一邊會涌來什么。

那些門，還是讓它們緊緊關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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