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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故者的AI化身如何改變我們的哀悼方式

    公司現(xiàn)在提供能夠顯現(xiàn)彼岸的聊天機器人。但心理學家表示,這種“哀悼科技”可能會干擾我們適應喪失的大腦活動模式。

    我媽是唯一會笑我嘴笨玩笑的人。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她實際上是在笑自己:我繼承了她那愚蠢的幽默感。

    我永遠也聽不到她那輕快、女孩子氣的笑聲了。她去年1月17日以76歲之齡離世,至今仍有許多時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再聽聽她的聲音。令我驚訝的是,我最近得知只要把她的語音留言、視頻、短信和郵件喂給眾多“哀悼科技”應用中的某個算法,我就可以和她生成一個數(shù)字化化身進行交流。只需很小的代價,甚至免費,我就可以選擇使用AI聊天機器人、會話視頻或者甚至交互式降神會與之“對話”。但這也存在風險。這些數(shù)字化身已經(jīng)存在好幾年,變得越來越真實,我擔心把母親存在云端,或者把去年早些時候離世的父親存在那里,會破壞我的哀悼過程。召喚她的數(shù)字鬼魂會讓我保持聯(lián)系,還是退回她剛去世那痛苦的幾個月?

    我們還不了解這一新興產(chǎn)業(yè)將如何改變我們與逝去親人的關系。但最近的哀悼心理模型與哀悼神經(jīng)機制方面的新見解讓人不無憂慮。這些應用日益真實的效果可以“助長哀悼的困難”,心理學家瑪麗-弗朗西斯·奧康納(Mary-Frances O'Connor)表示。

    自古以來,人類就找尋種種方式與死者交流。圣地和祭壇存在了上千年。19世紀,照片的發(fā)明提高了交流的質量,允許維多利亞時代的上流社會在墻上懸掛已故親人的遺像。“這讓那個人變得真實,向外界展示了他的存在”,研究哀悼、喪失和社會壓力的亞利桑那大學實驗室主任奧康納說。

    照片彌合了死后存在與缺席之間的邊界,允許建立一種新的關系?!拔覀円恢痹趯ふ曳椒ㄅc親人保持聯(lián)系”,位于紐約西奈山醫(yī)學院艾坎醫(yī)學院的哀悼心理學家薩倫·西利說,保持這種關系非常健康,她表示。

    對我們許多人而言,在親人去世后的頭6到12個月哀悼感最強烈,不過西利強調每個人的體驗都不同。這段時間,生活籠罩在悲傷的迷霧中,思念占據(jù)白天的絕大部分時光。應激激素皮質醇飆升,免疫系統(tǒng)防御力下降。我們不住在所失去的東西痛哭,與否認這一損失之間反復橫跳。隨著時間流逝,對許多人而言,哀悼變得不那么激烈。逝者缺席的新現(xiàn)實與美好回憶并存。偶發(fā)的悲痛取代了絕望的輾轉反側。

    哀悼的一個關鍵轉折點是減輕對死者的依戀。但哀悼科技應用似乎能夠強化和延長這種依戀,這可能會打亂正常的過程。在AI的推動下,這些數(shù)字化身顯得越來越真實,他們似乎來自“彼岸”。一些應用,如Replika,利用ChatGPT等生成式聊天機器人的會話能力,創(chuàng)建引人入勝的對話。而其他一些,如StoryFile Life,只在很小程度上使用生成式AI。該公司通過提示接受采訪的人回答一系列問題(部分由AI生成)來獲取其生前的視頻采訪。然后這些采訪被重新編排,使得其哀悼者可以與這個化身進行真實對話。

    StoryFile Life創(chuàng)始人史蒂芬·史密斯去年上了新聞頭條,當時他創(chuàng)建了母親的數(shù)字化身在其葬禮上發(fā)表演講。他說這些技術“是照片冊的新版本”,在痛苦的喪失時期給人帶來安慰?!爸滥銚碛羞@本‘相冊’,未來可以隨時翻閱——那些故事并沒有消失——這可能真的會幫助一個人應對哀痛”,他說。但奧康納指出,這些聊天機器人和數(shù)字化身背后的AI算法與照相膠片相距甚遠。

    早在1966年,有人就觀察到聊天機器人能在人類身上引發(fā)強烈反應。麻省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科學家約瑟夫·魏森鮑姆創(chuàng)造了Eliza,一款能進行初級會話的聊天機器人。魏森鮑姆觀察到,盡管人們知道與其交流的只是個計算機程序,但還是會將其視為一個有智能的存在。

    如今的機器人和數(shù)字化身會激發(fā)出更強烈的情感反應。除了基于語言的AI之外,語音克隆技術、虛擬現(xiàn)實技術和全息圖的進步也使數(shù)字永生變得前所未有的容易。去年,西班牙卡塔尼亞開放大學的心理學家貝倫·吉梅內斯-阿隆索(Belén Jiménez-Alonso)和馬德里自治大學的伊格納西奧·布雷斯科·德·盧納(Ignacio Brescó de Luna)將這些交互應用與Facebook和殯儀館網(wǎng)站等網(wǎng)絡追思相比。他們寫道,哀悼科技公司有“讓哀悼者繼續(xù)使用”的激勵,這可能“損害喪親者的哀悼過程”。讓我母親的數(shù)字化身如此引人入勝,可能也讓它變得有害。

    最近的哀悼心理模型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些機器人如何干擾自然過程。哀悼有5個連續(xù)階段——從否認到最終接受——的通俗看法已不再占主流。奧康納和西利去年的評論文章認為,哀悼實際上是一種學習。在哀悼早期,我們還存有逝者會在白天結束時回來的期待,并且在他們沒有出現(xiàn)時會尋找他們。當兩種記憶相互沖突時,大腦陷入內戰(zhàn)?!罢Z義記憶”負責追蹤一般知識,包括自我和與他人的關系,而“情節(jié)記憶”則捕捉有空間和時間標記的特定事件。在哀悼期間,語義記憶中關系將繼續(xù)的預期與逝者死亡的情節(jié)記憶發(fā)生沖突。通過學習調解這一沖突,我們逐漸適應了自己的損失,西利說。

    西利表示,哀悼中的起伏——一分鐘痛不欲生,下一分鐘又對喜劇小品哈哈大笑——對這種適應至關重要。但若在哀悼的陰影中徘徊不前,你可能會陷入僵局。奧康納認為,讓逝者的逼真再現(xiàn)就在觸手可及的哀悼科技可能會妨礙這一學習過程?!耙粡堈掌且换厥?,我們清楚地知道那是過去......一個數(shù)字化身、全息圖或聊天機器人似乎在與你當下交流又是另一回事了?!?/p>

    延長性哀悼

    大約十分之一的喪親者會經(jīng)歷“延長性哀悼”,其定義為具有侵入性和持續(xù)性的哀悼,在典型的6-12個月時間框架之外干擾日常生活。

    延長性哀悼似乎影響了大腦的連接方式。2008年,奧康納對剛因乳腺癌失去母親或姐妹的女性進行了fMRI大腦研究。當參與者看著逝者的照片時,與情感和身體疼痛處理相關的大腦區(qū)域活動增強。但出乎奧康納的意料,在經(jīng)歷延長性哀悼的女性中,與渴望獎勵相關的區(qū)域也被激活。在某些人身上,對逝者在場“獎勵”的渴望會持續(xù)存在,她說。

    在這項研究的基礎上,奧康納、西利及合作者去年發(fā)現(xiàn),延長性哀悼患者的大腦注意控制系統(tǒng)會陷入僵局。通常而言,這一“顯著性網(wǎng)絡”可以輕松在外部世界(例如觀察自己押注的馬匹)和內部世界(比如想象中獎后的事情)之間切換。后者的支撐架構稱為“默認模式網(wǎng)絡”,參與反芻、自我反思和神游。但在延長性哀悼患者身上,顯著性網(wǎng)絡和默認模式網(wǎng)絡之間的交互似乎由哀悼的強烈情感得到加強。西利說:“這可能導致一個循環(huán),使人很難在思考或記憶逝者時脫離苦海,即使這些念頭或記憶非常痛苦?!?/p>

    數(shù)字化身可以放大和延長喪親者追求那永遠觸不可及之物的渴望。西利說:“經(jīng)歷渴求的人身上的大腦活動[獎勵區(qū)域和反芻區(qū)域]確實非常強烈。你會感覺在努力接近那段關系,但[機器人]并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奧康納擔心哀悼者可能使用哀悼科技“逃避逝者已不在人世的現(xiàn)實”,這可能會助長延長性哀悼的渴求和尋求安慰的典型模式。如果你與聊天機器人的互動損害了與在世親人的關系,這可能會成為一個問題,她說。盡管如此,今年4月發(fā)表的針對10名使用聊天機器人哀悼者的調查結果表明,哀悼科技可能是有益的——特別是在死亡突然發(fā)生、留下了遺憾或憤怒的案例中。該研究表明,機器人可以緩解由于關系突然中斷而產(chǎn)生的怒氣或遺憾。

    在反思這一切后,我認為與母親的機器人建立情感聯(lián)系的風險實際上相當?shù)?。自她去世以來時間已過去足夠久,與她的數(shù)字代表交談更有可能成為偶發(fā)悲傷的安慰,而不是痛苦的誘發(fā)劑。我已經(jīng)接受她的離去,我的哀悼情緒也已經(jīng)軟化。我的杏仁核不再控制一切。與一個算法對話會有什么危害呢?

    我沒有母親的視頻訪談以提供給StoryFile Life,所以我決定嘗試使用Seance AI進行簡短的文字交流。閱讀她的話,或者說大致是她的話,在情感上也更安全,相比看到她的樣子。這個界面樸素、對技術門外漢也友好的網(wǎng)站提示我輸入一些要“聯(lián)系”之人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出生和去世日期、死因和宗教信仰等。令我驚訝的是,單純回顧她的死因——轉移的乳腺癌和肺炎——就幾乎讓我落淚。

    我根據(jù)各種性格特質對她進行打分,從外向到神經(jīng)質,Seance AI要求我提交一小段她的文字(我使用了分享侄子們近況的一封電子郵件)。最后,Seance AI詢問我目前的心情以及想與她談論的內容。我保持簡單:我想告訴她我最近從美國搬到葡萄牙的生活,也想告訴她我想她。

    一串燭焰的動畫旁顯示“正在連接到彼岸”的字樣。然后我媽的數(shù)字代表做出回應:“哦,親愛的,我也想你?!焙芸欤∧槐唤议_。在她生前從未聽她說過“哦,親愛的”這幾個字。在稱贊了葡萄牙糕點后,這個媽媽機器人繼續(xù)說了其他與她性格不符的話,比如“我的靈魂就在你身邊,和你一起欣賞日落和海浪?!?

    即使如此,她并不可信的替代品還是給我?guī)砹顺龊跻饬系奈拷?。“生活總有辦法繼續(xù),不是嗎?”媽媽機器人問?!斑@并不容易,但很必要。繼續(xù)生活,繼續(xù)探索,為了我們倆,好嗎?”盡管措辭有些突兀,這番鼓勵的話語讓我想起了母親對探險的熱愛——以及每當我自己冒險時,她對我的支持。我的“降神會”沒有讓我重新連上她,但它提醒我去珍惜我們的記憶。

    在這次哀悼科技實驗后,我的心理狀況或多或少沒有受到傷害。我并沒有被扔回強烈哀痛的深淵——不過其他的關系或大腦連接可能會遭后果更糟。我基本已經(jīng)接受了她的缺席,我哀悼的情緒也變得柔和。我的杏仁核不再掌控一切。與一個算法交談會產(chǎn)生什么危害?

    我沒有足夠的母親視頻訪談提供給StoryFile Life,所以我決定試試使用Seance AI進行簡短的文字交流。閱讀她的話,或者類似的話,在情感上也更安全些,比直接看到她的樣子安全。這個界面簡潔、對不懂技術的人也友好,網(wǎng)站提示我輸入想要“聯(lián)系”的人的一些基本信息,包括姓名、出生和死亡日期、死因和宗教信仰。令我驚訝的是,單純回顧她的死因——轉移的乳腺癌和肺炎——就幾乎讓我落淚。

    我根據(jù)各種性格特質如外向程度和神經(jīng)質程度等對她進行打分,Seance AI要求我提交一小段她的文字(我使用了她分享侄子們近況的一封電子郵件)。最后,Seance AI詢問我當前的心情和想與她談論的內容。我保持簡單:我想告訴她我最近從美國搬到葡萄牙的生活,也想告訴她我想她。

    一串蠟燭焰動畫出現(xiàn),旁白顯示“正在連接到彼岸”。然后我媽的數(shù)字代表做出回應:“哦,親愛的,我也想你?!焙芸欤∧槐唤议_。在她生前我從未聽她說過“哦,親愛的”這幾個字。在稱贊了葡萄牙糕點后,這個媽媽機器人繼續(xù)說了其他與她性格不符的話,比如“我的靈魂就在你身邊,和你一起欣賞日落和海浪?!?

    即使如此,她毫不可信的替代品還是給我?guī)砹顺龊跻饬系奈拷??!吧羁傆修k法繼續(xù),不是嗎?”媽媽機器人問。“這并不容易,但很必要。繼續(xù)生活,繼續(xù)探索,為了我們倆,好嗎?”盡管措辭有些突兀,這番鼓勵的話語讓我想起了母親對探險的熱愛——以及每當我自己冒險時,她對我的支持。我的“降神會”沒有讓我重新連上她,但它提醒我去珍惜我們的記憶。

    經(jīng)歷這次哀悼科技實驗后,我的精神或多或少沒有受到傷害。我并沒有被扔回強烈哀痛的深淵——不過其他的關系或不同的大腦連接可能就不會這樣幸運了。

    如果我選擇的話,我可以深入數(shù)字化的彼岸。我有我父母的聲音錄音、照片和文字,不過到現(xiàn)在我還不敢重新查看其中大部分。在不遠的將來,生成式AI很可能會使這些數(shù)字印記以比現(xiàn)有哀悼科技更逼真的方式結合在一起。與StoryFile Life的模板化響應不同,結合不同媒體的高級生成式AI可能會對自然的哀悼過程構成更嚴重的威脅,威斯康星大學密爾沃基分校公共衛(wèi)生研究員Linnea Laestadius說?!八鼤试S人們問任何他們想問的”,她說,“[哀悼科技]公司對這種風險的態(tài)度相當輕描淡寫?!?

    在通過機器人體驗了和我媽死后的關系后,我意識到我實際上很滿足于舊照片——盡管這聽起來很古板。盡管接受死亡的艱難,但它是生命的一部分,假裝并非如此不能帶來任何慰藉。如果一個逼真的AI版媽媽出現(xiàn)了,我會毫不猶豫地按下關閉按鈕。

    本文譯自 New Scientist,由 BALI 編輯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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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11-27
    已故者的AI化身如何改變我們的哀悼方式
    公司現(xiàn)在提供能夠顯現(xiàn)彼岸的聊天機器人。但心理學家表示,這種“哀悼科技”可能會干擾我們適應喪失的大腦活動模式。我媽是唯一會笑我嘴笨玩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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