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搜索“張小龍 人性”有433000個相關結果。走出孤獨、貪嗔癡、人性陀螺等一個個關鍵詞構建起了一場有關 “技術與哲學”的迷思。在知乎上，“騰訊的張小龍是一個怎樣的人？”的問題，票數(shù)最高的是和菜頭，在他的描述里張小龍是一個沉默如謎的文青。

2017年1月9日，小程序似乎讓羞赧的文青兇猛了起來——“克制”這個詞就從來沒有在他腦袋里出現(xiàn)過。

一邊是克制的微信，把任何損傷用戶的行為視為攔路虎，連根鏟除。

一邊是野心的微信，人、物、商業(yè)等連接一切的行為正在發(fā)酵前行。

兩者之間，關系微妙。商業(yè)夾在其中，眾人左顧右盼，人心涌動。

“中國人的錢是騙不完的”，坐在我面前的Y姓人士對我說，笑了笑后停頓片刻，“你看某條用四年的時間證明了兩個字的商業(yè)價值——庸俗。”

當科技開始解構社會結構時，我們喜歡用“人性回歸”的美好來粉飾。但陽光背后總是陰影，人性自然有罪惡——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色欲成為投機者生存的縫隙，粘稠細膩的陰暗面則成為商業(yè)源源不斷的來路。

這是一場攻堅戰(zhàn)。

于是我們走訪了微信生態(tài)中的灰色產(chǎn)業(yè)鏈，與一些不能具名的神秘人士聊了聊天。除了驚訝于民間智慧強大的生命力外，也悲哀于這一場浩浩蕩蕩的金錢與人性之爭。

“性與暴力

人的所有動機都來自于性的沖動”

5年前的廣州，不被眾人看好的微信誕生了。從移動工具、圖片分享工具、語音通訊工具、LBS陌生人社交、熟人社交到連接一切，它的每一步走得隱忍、低調(diào)甚至小心翼翼。5年后的中國，微信之父張小龍的“產(chǎn)品人性觀”終于將微信塑造成了國民級的生活方式。

“弗洛伊德說人的所有動機都來自于性的沖動”，張小龍在接受博客天下采訪時說到。從全民“打飛機”、“搖一搖”最初版本的裸體雕塑大衛(wèi)、最終的福槍上膛聲、屏幕花朵的一開一合，原始欲望的微妙把握成就了微信，同樣也吸引了大量嗅覺靈敏的鉆營者。

2013年微信公眾平臺剛剛出爐，“美女”、“絲襪”、“性”、“誘惑”等暗示類關鍵詞被大量搶注，成功截取大批流量。隨著微信公眾平臺的安全動作頻頻，流量入口從微信公眾平臺遷移至搖一搖、漂流瓶、附近的人、朋友圈。

戰(zhàn)場的轉(zhuǎn)變，意味著流量收割機們邁過了“人與賬號”，進一步開始攻占“人與人”的社交城池。

圖片來自公開資料搜索

在行業(yè)內(nèi)，利用“色情+社交”轉(zhuǎn)化而來的粉絲被稱為“色粉”（S粉），通過其轉(zhuǎn)化的流量稱為“色流”（S流），站街軟件、引流軟件、自動搖一搖、自動打招呼等模擬軟件（通過美女誘惑的頭像，吸引人將其添加至個人微信）成為火爆一時的黑市交易軟件。

微信自然不允許這種形態(tài)出現(xiàn)。“所以現(xiàn)在更新了玩法”，坐在我面前的Y先生不急不慢得拿出手機，給我們看了產(chǎn)品視頻，“現(xiàn)在我們都是真實機器在跑。我每天10000臺機器同時在跑，每臺機組10個號在跑。每日流量在1000W，5%轉(zhuǎn)化到添加個人微信號。”

前有騙不完的引流人群，后有源源不斷的變現(xiàn)方式，平臺方建筑高墻以防群狼入侵，但狼多肉少，在利益的驅(qū)逐下，大量蠶食者前仆后繼涌入。“只要你搖一搖，80%搖到的美女頭像都是我操控的”，Y語調(diào)上揚。

不同于粗暴的朋友圈引流，S采取的則是公眾賬號引流。這位研究S流多年的老司機是“財神大咖會”的分享嘉賓，《各種bao力se流變現(xiàn)玩法，日賺1000+》是他的分享主題。

他將養(yǎng)殖賬號的流程分為：淘寶購買公眾號→公眾號更名為“租我”、“約我”等誘惑類名稱→用假資料完善公眾號內(nèi)容→底部留下工作微信號→開始朋友圈引流。

來自S的分享截圖

“咱們做女號朋友圈，發(fā)40條狀態(tài)就夠了。第一條一定要寫：’不要再加之前號了，之前號加滿了’。第2條到40條還原朋友圈，發(fā)發(fā)日常照即可。”S正在用語音分享套路。

有趣的是，群內(nèi)成員多為男性。幾天過后，大批揣摩男性心理、深諳撩人之技的“女號”集體出動，18-30歲左右的男性是他們的獵物。

來自S的培訓截圖

引流完畢后，變現(xiàn)的方式不外乎以下3種：

1、套路紅包

W姓是群里的一位學員。在實踐中，他認為求打賞、咨詢費等都是體力活，吃力不討好，不如直接進入高端群，例如跑車群、賭博群。

“我的朋友用貸款買了一輛保時捷。天天在朋友圈曬各種美女香車圖，然后被拉入了跑車群、土豪群，結果搶了一個月紅包，就把保時捷的錢給搶回來了。”

一晚上搶紅包的真實戰(zhàn)況，4個號收入38000元

2、男女交友平臺打賞+咨詢費

“跟你聊天的都是機器人”，據(jù)W所說，這個套路就跟直播平臺的機器人刷單一樣。

3、出售淫穢視頻

冒著政策風險頂風作案，這類投機者更追求變現(xiàn)效率：力求百發(fā)百中。為了保證轉(zhuǎn)化率，他們在源頭就開始控制——引流的精準及有效性。因此，他們更偏好“熱點+色情”貼近潛在人群。

“車展前流露出來的模特名單、三圍、微信ID號之類的文章都是假的”，W說到此處身體略微前傾，“我們把這些人誘導過來，再誘導他們買各種視頻。”

熱點是他們的慣用套路

更有甚者，下載女主播的熱舞直播視頻后，利用視頻前的靜幀畫面，統(tǒng)一替換為性感撩人的封面，通過微信、陌陌等社交平臺以“XX明星、紅人XX視頻被曝光”為噱頭，吸引粉絲付費觀看，以28元包月出售，日流水400萬，而付出的成本僅為渠道成本。

在被問及是否擔心被封號時，彼此交集甚少的W先生、Y先生表示了同一個意思——“封不完的”。

“ 貪婪逐利

一旦為利益而爭，人類的貪婪就像毒藥一樣在血液擴散 ”

“100%中獎！浪琴手表隨你拿“、“一毛錢搶購面膜”，大紅色字體密集排列、感嘆號緊跟其后、夸張數(shù)字層層疊加……這是一種迅速占領用戶心智的方法。“地下”是肆意流動的貪婪，“地上”則以感恩福利偽裝。

截圖來源于《暴力的誘惑》，專門傳授各種社交平臺的變現(xiàn)法則

不同于S流吸引的目標人群，這種方法的目標人群則聚焦在三四線城市、年齡在40-50歲左右的大爺大媽。

在“一毛錢搶購面膜”的活動中，用戶通過微信下單，支付1毛錢后再支付郵費20元即可搶購售價198元的面膜。在這場活動中，面膜是三無產(chǎn)品，成本幾乎為零，而F先生（主策劃人）則通過物流差價謀取利潤（快遞成本8元），一天售賣了3000單。

這與當時轟動一時的“浪琴手表“如出一轍。關注賬號可以獲得3次大轉(zhuǎn)盤抽獎機會，獎品包括蘋果筆記本、浪琴手表、謝謝參與等，前2次機會均為謝謝惠顧，最后一定是浪琴手表。中獎后，用戶只需支付運費49元即可獲得產(chǎn)品。

“當然了，浪琴手表是淘的9.9元假表。這是行業(yè)里公開的秘密，我們只是利用了人們愛占小便宜的心態(tài)，賺了物流差價”，Y先生說道。

在這條游戲鏈中，文案、時機、產(chǎn)品、規(guī)則環(huán)環(huán)相扣、缺一不可。文案可以拷貝、時機可以選擇，但規(guī)則和產(chǎn)品則是刺激利益的關鍵因素。

在產(chǎn)品選擇方面，首先他們在淘寶選擇使用頻次高、決策力度弱的產(chǎn)品，例如自拍桿、鴨蛋、棉鞋、毛絨玩具等，售價在9.8元-19.8包郵之間。其次，通過淘客軟件找到大量高傭金產(chǎn)品，有的傭金甚至高達90%。

通過淘客軟件進行購買的高傭金產(chǎn)品

規(guī)則設置往往分為2種，一類是像“一毛錢搶購面膜”、“浪琴手表”活動，通過抽獎、搶購等方式賺取物流差價。一類是免費贈送產(chǎn)品的活動，即讓 5-15個好友關注微信號后即可免費拿到產(chǎn)品，以此漲粉。

免費領取贈品示例

“經(jīng)過測試，漲粉效果從剛開始的幾千到最高峰的一天 2、3 萬粉絲。我設置的推廣規(guī)則是 15 人關注送一個禮品。禮品成本才5毛錢。也就是說一個粉絲 3 分錢左右。”在線上流量成本高昂的如今，即使冒著封號的風險，仍有投機者在活躍。

不管是賺差價還是漲粉，這兩類活動規(guī)則還有一個共性：需要用戶填寫姓名、電話、聯(lián)系地址等個人信息。在獲取數(shù)據(jù)后，賣家可以在網(wǎng)上公開銷售數(shù)據(jù)或者流入黑市二次交易。一旦個人信息被不法分子利用，輕則是大量的垃圾短信或垃圾電話騷擾，重則會對個人的生命安全構成威脅。

QQ群搜索“買賣快遞單號”出現(xiàn)幾十個活躍的群。

在采訪最后，我問：”先不說微信規(guī)則，這種行為不會被用戶舉報嗎？”

“在浪琴手表活動時，用戶沒有因為假表投訴，而是廠家不按時發(fā)貨去舉報”，Y先生眨了眨眼睛，“因為太火了打包不過來，供不應求。”

“ 萬物皆有裂痕

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

由于微信的封閉和安全政策的不斷升級，相對于整個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地下產(chǎn)業(yè)鏈，微信灰色產(chǎn)業(yè)只是九牛一毛。不同于內(nèi)容創(chuàng)業(yè)風起時，這種“草根玩法”往往真實還原了人性本貌——動物性的沉疴時常發(fā)作。

在走訪過程中，我見到了大量無法書寫的生意經(jīng)和不能具名的人士。他們每天游走在金錢、人性、政策之間，前一秒還在為日進斗金興奮，后一秒被問及是否愿意洗白時，大多數(shù)選擇了沉默。

當他們還在以“野蠻人”自居，這場發(fā)根于人性的游戲，就不會停。

生成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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