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biāo)題：賣出5000條晚安的潮汕姑娘）

玖妹。受訪者供圖

今天，以關(guān)鍵詞“賣晚安”在淘寶進行搜索，會出現(xiàn)20多個店鋪。這些店鋪所出售的商品為晚安短信，價格多是1元1條。而在淘寶上賣出最多晚安的“掌柜玖妹”，是一位在廣州生活的潮汕姑娘翁碧英。玖妹并不介意后起的仿效者，也不在意她是否為賣晚安的第一人。對于她而言，從2012年初到現(xiàn)在賣出去的5000條晚安短信有著遠超商業(yè)上的意義，那些深夜發(fā)出的文字與孤獨、傾聽、慰藉有關(guān)，買家們或悲或喜的故事同樣讓她理解了“生活”。

賣晚安、手寫信、漂流禮物

只有賣晚安堅持下來了

廣州市黃埔區(qū)長洲島碼頭旁，有一家半杯故事咖啡館，建筑外表被涂成天藍色，內(nèi)部一樓的裝飾顯示出清新與懷舊的風(fēng)格。3年來，80后姑娘玖妹(翁碧英)和她的丈夫阿涼(梁冠英)努力經(jīng)營著這家臨江咖啡館，每天迎接形形色色的客人，等待他們下次再來講講“未完待續(xù)”的故事。

以咖啡館為平臺，加上他們開的民宿、阿涼的人像攝影，“陌生人的故事”似乎是兩個年輕人自由職業(yè)的主題。這個主題對于玖妹來說，更是“初心不變”：追溯到她現(xiàn)有的文藝生活之前，某個孤獨深夜里她賣起了晚安，從此用短信與買家共享人生未知之旅。

玖妹通過淘寶開始出售晚安服務(wù)是在2012年，那時的她畢業(yè)僅兩年，還在深圳打拼。大學(xué)時的朋友不在自己身邊，大家一起熱鬧，過生日過平安夜的日子也已過去。玖妹的先生阿涼和她是同班同學(xué)，兩人大學(xué)相戀，一起來到深圳。雖然有阿涼陪伴，但玖妹常常有自己的苦惱和孤獨感難以排解。

玖妹從小就是一個敏感多愁的女孩，出生于典型的潮汕家庭。玖妹表示，在這個大家庭中，父母是嚴(yán)肅內(nèi)斂的教育方式，對孩子愛的表示很淡，父母之間的相處不愉快也讓玖妹常常沒有安全感。

由這些境遇，玖妹想到世界上或許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正身處孤獨。“如果晚上有那么多人需要我陪伴，我哪有時間孤獨？”玖妹決定以實際行動做些事情，一方面自己忙起來就不會積攢太多負(fù)面情緒，另一方面，如果能夠把孤獨的人連接起來，使他們有傾訴和被安慰的窗口，就更有意義。出售晚安這個點子就此產(chǎn)生。2012年初，玖妹正式成為“賣晚安的姑娘”，淘寶頁面的標(biāo)題是“如果你找不到一個跟你道晚安的人”，售賣晚安短信，價格1元1條。

玖妹稱，沒想到，這個偶然的想法一堅持就是5年。在賣晚安的同時，她的店鋪還經(jīng)營另外兩件商品：手寫信和漂流禮物。同樣是1元錢，只不過實踐過程中發(fā)現(xiàn)問題太多只好“夭折”。玖妹解釋，以手寫信為例，它有角色扮演的意味。有的人沒女朋友，希望賣家在信中扮演；有些希望賣家是一個普通朋友的關(guān)系，講一下故事就好。玖妹寫過幾封，寫到她絞盡腦汁。對對方的生活一無所知，沒有親身體驗，還要投入巨大的感情，玖妹認(rèn)識到這種感情是虛假的，手寫信項目太難。

玖妹總結(jié)，只有賣晚安能堅持下來，因為它不難做，雖然需要投入感情，但不會太復(fù)雜。

5000條晚安，有些人

深夜只是需要一場傾訴

玖妹還記得第一個晚安買家。2012年初，剛剛上架晚安的第二天，有人下單了。當(dāng)時的她難掩激動之情，雖然并不知道這個買家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從哪里看到。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因此玖妹不知道第一個買家買給了自己還是別人。買家直接下單，她就發(fā)短信過去，對方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第一單生意悄無聲息結(jié)束。從那時起，玖妹的晚安店鋪除去中間暫停過幾個月，已經(jīng)開張5年。

5年中，她向1000多人發(fā)送過約5000條晚安；5年中，賣晚安由“無心插柳”變成“令人上癮”的事情；5年中，她和阿涼的生活也有了變化：2012年底他們從深圳辭職，2013年兩人在廣州結(jié)婚，2014年他們不再做電商老本行，而是選擇了自由職業(yè)，定居長洲島，開一家咖啡店。

5年中，賣晚安成了玖妹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她因此與太多陌生人有過交集。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買晚安的人形形色色，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故事，這成了我看這個世界的窗口。與其說我治愈了他們，不如說我們互相治愈。”阿涼也向記者表示，玖妹一直是比較內(nèi)向孤獨的人，當(dāng)初賣晚安的想法可能代表她心中某種需求，她在尋同類?！昂芏嗍虑榭赡懿粫蜕磉叺娜酥v，和陌生人反而容易溝通。賣晚安對于她是一種比較另類的交流方式?！?/p>

“如果要賺錢，我肯定

就不會做這件事了”

5年內(nèi)，玖妹通過賣晚安的生意算下來只獲得了約5000元，她坦言并非想因此賺錢。有朋友知道她賣晚安，對她說“那你應(yīng)該賺了不少錢吧”，玖妹感到不太舒服；早期也有人在店鋪評論“太暴利了，一塊錢就收到晚安兩個字”。玖妹表示，這其中存在不少誤解，實際上她很少僅僅只發(fā)晚安兩個字。應(yīng)客戶要求，手工操作、編輯各類不同信息所耗費的時間與精力遠遠大于所得的金錢：“如果要賺錢，我肯定就不會做這件事了。”

買家通過淘寶商品頁直接下單，有特殊要求可以在旺旺上給玖妹留言，或者在訂單處留言。如果買家下單沒有任何要求，也看不出他買給誰，玖妹才只發(fā)晚安兩個字，或者會加一些“特別有感覺的句子”分享。不論如何，買家下單必須留下手機號，因為玖妹的原則是晚安以手機短信的形式發(fā)送。雖然有不少買家希望發(fā)到QQ、微信、微博上，但除極個別情況玖妹均拒絕。她的理由是：形式太復(fù)雜會導(dǎo)致工作量大增，影響這個儀式的持久性。另一個理由是，玖妹不喜歡QQ等聊天的即興瑣碎，她覺得使用短信會讓人們的交流更慎重、節(jié)制。

有買家收到晚安后

會回復(fù)講述日常

玖妹從來不會主動去問買家什么，也不想去窺探買家隱藏的生活。不過，日子長了之后，她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不再像第一位買家一樣“沒有故事”。通過買家的留言要求和主動講述，她看到未知某處別樣的人生：他們有的買給寂寞的自己，有的希望把想說而不能說的秘密轉(zhuǎn)給他人。

據(jù)玖妹粗略統(tǒng)計，短信所表達的感情類問題最多，約占七成。但也有買給朋友、舍友的，還有買給父母的?！坝袀€男生買給媽媽，他媽媽晚上加班很辛苦，他就買晚安給媽媽，說些溫暖的話”。

晚安短信的往復(fù)，常常使買家、賣家之間成為未曾謀面的朋友。玖妹告訴南都記者，有些買家在玖妹發(fā)過晚安后，會主動講講自己的日常，“比如今天買了花，插在花瓶里，燈光映射下很好看，他說得很有畫面感，挺喜歡這樣的買家的”。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玖妹在朋友圈感嘆與“頻率相同的人”互相分享能夠“各自歡喜”。

回響

“弟弟也會向我買晚安讓我發(fā)給爸爸”

南都：晚安這份生意，對客戶真的有排遣孤獨或其他功效么？

玖妹：買賣晚安還是給一些人帶來了一些慰藉吧。即使藥物都不能保證終身不復(fù)發(fā)，但這短暫的一夜，能安慰孤獨的人也已經(jīng)讓我非常滿足。有些人深夜只是需要一場傾訴，買賣晚安只是一個儀式，被傾聽、被理解才是背后的意義。

南都：有懷疑或困惑的時候，會不想繼續(xù)做這個嗎？

玖妹：有，懷疑過它的意義。最近想得更多。為客戶發(fā)幾條短信，真的對其有意義嗎？能改變什么嗎？有時想，真正對人類有意義的可能是科技、醫(yī)療方面的東西吧。前兩天看《一條狗的使命》，最感動我的是狗能體會到主人孤獨的內(nèi)在，“孤獨是人類最難熬的時刻吧”。記得還有類似的臺詞“這樣的人生有什么意義呢，可能就是沒意義吧”。沒意義可能就是真正的意義。不要問我為什么，我就這么做。

南都：父母是否知道你賣晚安的事？有沒有給家人發(fā)過？

玖妹：我父母2015年才知道我在做這個。他們也沒有說你要紅啊什么的，就有一點擔(dān)憂“你晚上會不會太累了，不要太累了，累了就不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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